摘自《21世纪网》 环球企业家 岳淼 2012年01月11日

　　核心提示：萨博并购案的失利者庞庆华首度开口讲述萨博并购的幕后故事及其下一步。

　　 2011年10月末的一天，庞大汽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庞庆华现身澳门。如执牛耳的他被推举为一汽集团经销商联盟2011年轮值主席，担任一汽授权经销店投资人联盟理事会议的主持人，旁听者包括一汽集团公司董事长徐建一。

　　 不过，临近夜幕降临时，他不得不满脸羞愧地向徐建一道别。庞告知徐虽贵为会议轮值主席，此刻他亦必须当“逃兵”—由澳门辗转至香港，而后飞至瑞典参加瑞典法院召集的萨博汽车(Saab Automobile AB)债权人大会。徐感慨的说：“你太累了。”“没办法，自找的，闲的时候总得找点事做，而且有时候事还不能太顺了。”庞庆华揶揄地说。

　　 庞对运作国际化项目并不陌生，早在2007年，庞便与中国重汽合作在越南投资以CKD形式生产重型卡车，大获成功；而另一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则是2011年6月初，庞低调的以2000万美元收购美国CML控股公司（CML holdings）10%股权，CML在美国犹他州锡达城拥有潜在储量1.43亿吨的铁矿石矿藏。即使铁矿石价格在120至180美元之间剧烈波动，这家公司亦已实现盈 利。

　　 兵败

　　 此前，庞曾为萨博秘密造访瑞典总计五六次之多，不过这一次却异常沉重。此后的经历令其如释重负—债权人全票通过庞大和浙江青年莲花汽车有限公司董事长庞青年以1亿欧元全盘收购萨博汽车的备忘录。与此同时，欧洲投资银行(European Investment Bank)亦计划向萨博发放6300万欧元的贷款。

　　 在债权人大会上，庞听到的是几乎千篇一律的声音—瑞典人完全赞成中国对萨博的收购。庞甚至注意到一个细节，在逗留期间自己所出入的各种场合气氛极其融洽，无一例外均一边悬挂瑞典国旗，一遍则是中国国旗。萨博首席执行官维克多•穆勒(Victor Muller)则告知庞庆华一旦收购完成，他希望能担任萨博董事长，穆勒亦传话给庞青年自己还想当萨博股东。关于通用那边，穆勒则信誓旦旦声称他将搞定这一切。

白衣骑士们甚至描绘了更为精细的拯救计划—未来将向萨博投资约6.1亿欧元，裁员500人力争使萨博于2014年实现盈利，2016年之前将销量增至18.5万至20.5万辆，这一数字比萨博的最好年份还多50%左右。谨慎的庞注意到一个细节，该备忘录的有效期至11月15日。

　　 不幸的是形势随即斗转直下。11月7日，萨博前东家通用汽车突然声称在萨博所有权出现变动后，通用汽车将不会继续向其提供技术授权。穆勒显然失手了。中国买家们被迫重新思考新的股权架构。庞再度陷入旷日持久的谈判当中。

　　 为了令通用感到满意，中国买家们甚至放弃了至关重要的控股权—庞大与青年莲花分别获最高不多于19.9%的股权，其余60%可由其他国家的第三方持有。为了打动通用，庞庆华甚至直接游说瑞典首相弗雷德里克·赖因费尔特，他还拜访了瑞典工业部部长、劳工部部长，瑞典贸易促进会以及瑞典驻华大使等，甚至连同萨博的4个工会，他亦滴水不漏的一一拜访。庞希望由瑞典政府出面斡旋使得通用同意收购计划。不过，结果却令其失 望。

　　 瑞典政府不仅迟迟未与通用汽车进行面对面谈判，甚至连动身去底特律的迹象都没有。虽然在瑞典首相的催促下，瑞典财政部长安德森·伯格（Anders Borg）向通用汽车告知了这一消息，但底特律的决心仍未改变。“通用的态度异常强硬—我不知道谁是买主，反正中国买就不行。”庞庆华对《环球企业家》回忆说。更多的迹象证实了这一点，穆勒亦对续签只字不提。“我当时就感觉坏了。谁都帮不了我。”庞说。

　　死心不改的庞庆华向瑞典驻华大使罗睿德（Lars Peter Fredén）提出萨博救赎方案中的两个核心要点。其一将萨博由瑞典国家进行质押，并对欧洲投资银行（EIB）之前所贷2.17亿欧元提供担保，瑞典国债管理局承担起补偿债务的责任，以避免萨博濒于破产。其二，在通用、萨博供应商、欧洲银行三个核心利益相关方方面，由瑞典政府出面协调以帮助中国军团完成既定的收购建 议。

　　 庞庆华很快得到消息—瑞典国债管理局称萨博在收购事宜中应首先与法院委托的破产管理人员合作以找到买家。罗睿德亦电话庞庆华称呼瑞典政府不能为避免萨博破产而实行质押权—瑞典信奉自由市场经济，企业与政府互不干涉。

　　 情急之下的庞与罗睿德甚至就此展开了电话辩论，庞称瑞典政府将“干涉”和“支持”混淆。罗则辩称政府收入源自纳税人，而不能用于帮助某个企业，即使出资，亦必须经过议会批准。“这时，我只能倒吸一口冷气，世界观、意识形态的的确确不一样。”庞庆华回忆说。

　　 等待他的将是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按照优先清偿债务的顺序，萨博破产清算后首先将向欧洲投资银行和工会清偿贷款及工人工资；第二轮是以庞大集团、青年汽车和萨博供应商为代表的一般债权人；最后是持有萨博优先股的股东，如通用汽车。如此，庞所支付4500万欧元的购车预付款或将付之东流。“不可预见的事情那么多，还想向前走，就得看运气了。”庞庆华说。

　　 在庞大集团总经理助理、董事会秘书王寅看来，代价还不止这些。“今年前4个月忙上市，之后萨博的事忙了半年。钱倒是小事，最可惜的是庞总的精力。他的精力比钱重要多了。”王寅对《环球企业家》说。

　　 庞曾志在必得。为了严守秘密，其内部核心参与者包括庞本人在内仅有4人。《环球企业家》独家获悉除庞之外，剩下的三名高管分别为庞大汽贸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武成、阿斯顿马丁大区副总经理于小航以及总经理助理兼董事会秘书王寅。此外，庞庆华还煞费苦心的组建了豪华并购阵容。其律师团队由年利达律师事务所（Linklaters LLP），并购顾问是UBS，审计是安永。为此，他毫不吝啬的开出支票。知情者称庞大的的律师费至少为2500万欧元，财务顾问费用约为400万美元，除此之外，还有代价不菲的审计费用。

　　 摆在庞面前的是惨淡的收购轮廓。首当其冲的是萨博在技术方面并不独立，多由通用提供技术；萨博账面并无经营资金，拖欠供应商约2亿欧元费用；欧洲银行亦有2.45亿欧元贷款，但可延期至2017年。“穆勒说通用那边你完全不用管，我来搞定。”庞庆华回忆说。

　　 未雨绸缪的庞从2011年5月份正式介入萨博的第一天起就制定了三个方案。方案一是仅庞大一家入股购买萨博24%的股权；方案二是青年莲花与庞大各出资购买萨博25.5%，总计51%的股权；方案三是庞青年与庞大全资100%收购萨博。穆勒对三个方案均表示同意。为了进退自如，庞甚至要求股权可转让，穆勒亦答应。不过，若庞大入股比例低于10%将无法保留董事会席位。

　　 依照庞大对萨博的测算萨博的盈亏平衡点仅为8万辆，最低的时候仅2000万欧元即可令其恢复生产，破产的结果不禁令人扼腕。庞甚至制定了一个极其周密的销售计划—一年内开设60家萨博4S店，在中国及其周边市场包销3万辆萨博汽车。考虑到萨博高达40万元的均价，完成这一任务并非易事。但庞庆华对比却不以为然—作为斯巴鲁中国业务的核心开创者，庞大贡献了约7成销量，仅2011年前三个季度，庞大的斯巴鲁汽车销量就高达10.5万辆，这一数字几乎与萨博12万辆的历史最高峰产量旗鼓相当。

　　 “以我对进口车市场的了解，完成这个销售数字并不困难。”庞说。庞透露此前的计划是一旦收购成功，庞大将自营50%的渠道，余下交由第三方经营。他曾计划最早于2011年9月引入萨博新车销售，其主打车型为S萨博 9-4X车型。未来，中国买家将为新款车型的扩张和中国运营机构的建设提供高达22亿欧元的资金。根据重组方案，汽车的设计和开发将留在瑞典特罗尔海坦，新的经销协议将在俄罗斯等新兴市场达成。

　　 为了稳定供应商情绪，庞甚至决定以订车款的名义输血萨博。“我们第一批3000万欧先决条件是恢复生产。之后我又去考察，后来又给了1500万欧。”庞说。不过，庞并未收到这批车。

　　 “如果刚开始循环下去，生产车然后卖出去就变成了现金流，萨博肯定是可以活。”庞庆华遗憾的说。但不幸的是，穆勒并非采纳庞庆华的建议—生产并未重新启动，钱被其投入产品再研发。这一决定在萨博内部引起轩然大波，萨博一名内部高管曾向庞庆华透露管理层甚至与穆勒大吵一架。其愤怒的原因在于当时萨博重启生产的条件非常简单—仅需偿还供应商10%的欠款，萨博即可恢复生产。

　　 当时，包括通用在内的供应商欠款总计不到2亿欧元，仅2000万欧元即可令萨博重启生产，仅庞大一家汇入的资金就绰绰有余。令人费解的是穆勒并没有这么做。

　　 另一个插曲则是庞与穆勒商议发货时，后者称其产品在中国的3C认证尚未完成，而且这一权力被美国通用最终转至上海通用。庞庆华透露他曾就此问题与穆勒深谈过一次，穆勒提出萨博厂内有不少试验车可否在中国销售，庞最终因产品不符合国内销售规定而拒绝。3C认证的拖沓大大折损了庞大的腾挪空间。起初，萨博还曾断断续续的生产，但通用拖拖拉拉将3C认证办好之后，萨博已完全停产，庞立刻陷入无车可卖的境地。

　　 停产不仅使得萨博现金流无法循环，拖欠的工资数额亦水涨船高，在6个月内，仅拖欠的工资数额就高达1亿欧元。破产保护的萨博雪上加霜。随着形势的斗转直下，中国买家对萨博的估值也逐步下降。庞最低时一度出价仅为5000万美元，后又抬高至5000万欧元，穆勒称自己的底线则是1亿欧元。庞最终表示同意。在此期间，庞甚至研究过全资收购的方案。

　　 中国买家并未淡忘了藏身暗处的通用汽车，5月至11月间，庞注意到通用对中国买家的并购方案均不置可否，亦未通过任何渠道与中国买家进行沟通。“11月份我们还是从国外报纸上得到通用否定的消息。”庞庆华说。

　　在得知消息之后，他曾试图秘密通过美国一家公司游说通用，甚至提出萨博可完全在瑞典生产以去除通用对知识产权的担忧，他向通用解释庞大只参与销售环节，甚至可将股权稀释至19.9%。除此之外，穆勒亦就俄罗斯金融寡头弗拉基米尔•安东诺夫(Vladimir Antonov)入股事宜进行协商。不过，因怀疑安东诺夫涉及组织犯罪及洗钱，这一计划亦最终告吹。

　　 接踵而至的疑问是萨博将以何种形式被拍卖。庞预计最终的拍卖价格可能仅有30至40亿元。庞透露这一结果将4月份揭晓。“我想不至于拿不回来一分钱。”庞对《环球企业家》说。

　　 下一步

　　 即使并购失利，庞庆华亦没有表露出丝毫被击垮的迹象。他称入股萨博源于其希望提升的渠道话语权—当下，自建渠道而导致厂商厚此薄彼的做法时常会令其感到愤懑，庞大亦会面临与厂家直营渠道不对等的资源、信息、厂商关系等。举例而言，在车市紧俏的情况下，厂商自营渠道商可大肆屯车，而庞大却往往提不到车；当车市不景气的时候，自营经销商亦可获取市场信息，提前抛售车辆，而庞大此时则多被蒙在鼓励。“一个家庭和睦的话很快能达成共识，收养儿子和亲儿子表面上摆平，但怎么摆平，别人看着也不像平的。”庞庆华说。

　　 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庞大日益被压缩的市场容量。因担心庞大对厂家分庭抗礼，一些乘用车汽车品牌将其上线最高设定为8%，时至今日，庞大的市场容量已占5%，若不另辟蹊径，庞大的规模之路将大大受阻。

　　 就规模而言，庞大的重中之重是加强乘用车。尽管其分销的汽车品牌多达83个，但高端品牌的4S店数量仅占约5%。虽然以重卡行业，庞大以国内30%市场占有率高居榜首，不过，刚刚过去的一年，这一市场行业跌幅高达20%。另一阵痛则是微面和卡车利润的大大降低。以微面为例，庞大仅此一项盈利同比缩水亦达2亿元。

　　 竞争门槛的大大提升亦侵蚀了行业利润。以往一个4S店面积仅10亩地，现在多则需25亩，其资金门槛亦从5000万，攀升至8000万甚至上亿元。“对于整个行业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我们的做法是加大收购和投资力度。”庞庆华称庞大将坚持反周期投资。2011年，庞大曾计划兴建超过400家4S店，不过，受萨博并购拖累，这一数字最终被调整为300家，即使如此，其置地数字高达1.7万亩，仅土地款即高达10亿元，建店工程费用亦高达14亿 元。

　　 除此之外，庞庆华还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他为此将新公司定义为创新型综合汽车服务商。为此，他确立了3个发展方向。其一是大力发展以重卡为代表的汽车信贷业务，其二是汽车融资租赁业务。庞庆华透露庞大即将与日本最大的非银行金融机构和最大的综合金融服务集团欧力士（Orix）以50:50比例组建合资公司，主要针对集团客户开展租赁购车业务。庞希望合资公司在2012年可以实现约10%的市场份额。其三则是以巴博斯为首的汽车改装业务。

　　 其中，庞本人最为看重的则是融资租赁业务。目前，庞大消费信贷和融资租赁比例约为60：40。融资租赁业务模式的好处在于其融资公司亦是庞大子公司，以往付给银行的利息皆可转为利润。 此外，在税收上，融资租赁更低，只需缴纳5%营业税，而消费信贷则需缴纳17%的增值税。“模式本身没有什么困难，困难在于怎么控制风险。”庞解释说。在中国，私车贷款约有30%不能准时还贷，贷款者有时甚至卖掉汽车销声匿迹。

　　 庞大的优势则在于此，其内部的6级风险控制体系已实行多年，且自有妙招。在庞大，通常贷款购车者汽车上需强制安装GPS全球定位系统—它被巧妙连接在了汽车电路上。为了监控这些车辆，庞花费重金设置了控制中心，在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则有一张全国地图，可随时显示售出车辆的具体位置。一旦有人拖欠贷款，庞大可直接遥控关闭汽车电路。借助遍及全国的汽车销售网络，庞大可通知当地员工在事发地追缴车辆。

　　 在最关键的贷款核实环节，庞大亦可将风险排除在外，庞大要求一对一入户核查，并有完整体系打分。目前庞大在这一领域拥有超过1500名专业人员。在庞看来，这些人多数拥有超过10年的经验，因而对手无力模仿。

　　 “未来庞大还会飞速扩张，我最爱说的一句话是谋事在人，成事在人。萨博失败了，没事，我们还有梦。”庞庆华对《环球企业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