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第一财经日报》 2009年03月20日

　　“故障门”事件更多的是一起经济纠纷，与产品设计无关

　　事件回放：

　　今年1月，本报报道了山西等地个别用户报告日立原装挖掘机出现故障。用户称，使用日立原装进口挖掘机的过程中，出现了机械臂开裂等问题，并质疑日立产品设计有瑕疵。而日立原装挖掘机在晋的代理商则表示，产品设计并无问题，用户故障发生在保修期外且故障已排除。

　　尽管判决书上的原告和被告都不是自己，但拿到上海市卢湾区人民法院一纸普通的民事判决书，山西吉星商贸公司（下称“吉星商贸”）的总经理任跃斌还是感到如释重负。

　　这位日本原装日立挖掘机在山西的总经销商目前境况微妙，自从去年七八月份以来，他几乎就没有听到过多少好消息，这判决书算是难得的一个。

　　判决书上的原告和被告都是他的“客户”，原告是日新租赁公司（下称“日新”），从他公司买走机器的“客户”，被告则是林小根，一位实际使用机器的“客户”。

　　任跃斌有三台挖掘机卖给了这两位“客户”，然而两年间，吉星商贸经常收不上钱，而林小根却反过来指责挖掘机品质有问题。这颇让任跃斌挠头。日新因此于去年11月将林小根告上了法庭。

　　现在，判决对任跃斌颇为有利。依照判决，日新将收回多次欠款的挖掘机，而林小根关于挖掘机质量有问题的法庭辩解，也未得到法庭支持。

　　不过，任跃斌的烦恼也还没有完。

　　不间断的坏消息

　　指着院子里的二十几台挖掘机，任跃斌对本报记者说，自己感到“很难”。

　　刚刚过去的大半年，任跃斌确实很难熬。

　　先是在去年奥运前后，官方几乎叫停了北京以及邻近地区的一切大施工项目，对挖掘机需求巨大的露天煤矿和路政施工等均未幸免。

　　紧接着，9月在山西襄汾，发生了尾矿库溃坝事故，该起事故不仅致使260余人遇难，时任山西省省长的孟学农引咎辞职，其直接后果之一还包括，当地许多小煤矿和小的非煤矿山均被整顿关停，挖掘机的生意跟着越做越难。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内，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开始露出狰狞的面孔，市场需求不振，钢材、铁矿、煤炭、焦炭等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下跌，受价格拖累，各个行业纷纷减少产量。而这些行业，原本都是任跃斌重要客户最密集的地方。

　　本盼望着开春后，在中央刺激经济的方针下，各地政策会有松动，但2月22日发生在山西屯兰的瓦斯爆炸事故，让这个市场再次受到冲击。

　　2月的最后一天，山西省政府下发《关于在全省国有重点煤矿和地方骨干煤矿开展安全生产专项整治的通知》。整顿的结果是，有媒体报道，3月初山西煤炭外运量因此竟一度下跌超过20%。

　　“难，真的很难！”任跃斌一边说着，一边摘下眼镜揉了揉略带血丝的眼睛。

　　尽管他仍然是全山西挖掘机卖得最多的人之一，但之前机器一直供不应求的风光已经不再，去年下半年以来，公司的销售数量已经连续数月出现下降。

　　封存的旧机器

　　站在吉星商贸办公楼二楼的会客厅里，可以一览院子里陈列的挖掘机。

　　1月6日，本报曾报道，林小根向本报透露，吉星商贸收回了20台以上有故障的日立原装进口挖掘机。

　　2月23日，站在会客厅里，任跃斌指着院子里的机器对《第一财经日报》说：“你看看，这哪里有什么故障挖掘机？”

　　27日，林小根在电话中也向本报承认，他并不能确认被拖回的所有挖掘机是否都出现了故障。

　　不过，一片崭新的橙红色铲斗中，有几个挂着土渍的旧铲斗夹杂其间，十分显眼。记者数了数，为数并不多，院子里停放着29台日立挖掘机，有5台是旧机器，其中4台还贴着封条。

　　“新机都是样机，这台机器嘛，” 吉星商贸服务部的任贵新指着那台唯一没有贴着封条的旧机器说，“机主没活干，就寄存在这里，可以省掉（停在别的停车场）每个月300元的停车费。”

　　任贵新还介绍，4台贴着封条的机器，是因机主欠费不交，被拖回来的。“封上机器是表示我们不用他的机器，大家放心。”记者并未在这些封存的机器外表看到开裂或其他“外伤”。

　　作为专业的工程机械，挖掘机的卖价动辄上百万，不少机主很难一次性付清款项，往往是通过分期付款、融资租赁等方式先获得机器的使用权。而作为高效率的生产工具，挖掘机通常也能帮助机主赚到足够的“月供”来支付购买它的分期款项。

　　任跃斌介绍，自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停工、矿难、经济危机等多种因素叠加，导致不少机主根本揽不到活，无力支付货款，他的院子里才出现了贴着封条的旧机器。而在此前，机器一直供不应求，院子里根本没有机器。

　　欠款300万

　　以林小根为例，任跃斌拿出了三张林小根及其家人购买的挖掘机的付款明细。

　　明细显示，自2007年1月购买2台型号为ZX470H-3的挖掘机（即吨位为47吨），到去年11月机器被法院封存为止，23个月中有14个月未还款，两台挖掘机的欠款金额合计达到将近300万元——这笔钱已足够再买一台同样吨位的挖掘机了。

　　而林小根在去年5月购买的ZX870H-3挖掘机（即吨位为87吨），也是交付了150万的首付金后，再也没有支付任何“月供”。

　　据介绍，林小根是通过融资租赁的方式获得这三台机器的。所谓融资租赁，简单来说，就是买主找到一家租赁公司帮自己先把挖掘机买下来，然后买主以分期付款的形式支付租金给融资租赁公司。

　　在分期付款期限内，挖掘机的产权归租赁公司所有，交付完所有“租金”后，买主通常会以非常低的价格（比如说100元）“买”下租赁公司所有的该台挖掘机。这些都会在合同中写明。

　　在实际操作中，融资租赁公司通常会委托卖家帮自己收款，所以，在融资租赁这个市场行为中，租赁公司只是起到了金融桥梁的作用，实际的钱款交易还是在买卖双方之间进行。这就是任跃斌能够拿出林小根还款明细的原因。

　　但林小根对此有完全不同的说法，他坚称自己之所以欠款，是因为产品质量出了问题。“我不是没有钱付款，但我不能花钱买一个不中用的机器！”林在电话中对记者说。

　　不过，在卢湾区法院针对林小根和日新民事诉讼的判决书上，记者看到，林小根曾出示数张机器出现故障的照片，均未获法院采信。

　　“如果每个客户都欠着几百万，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任跃斌说，除了林小根，其他客户多多少少均存在无法及时偿还欠款的现象，但林小根是欠款最多的客户。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了解到，受大环境影响，在山西，挖掘机等工程设备代理商普遍遇到客户欠款等困难。

　　设计缺陷还是违规操作？

　　林小根还曾向本报提及，自己的机器在保修期内出现了大臂开裂等故障问题，用户并进而指称，日立挖掘机的设计存在缺陷。

　　对此，任跃斌说，自2002年他开始代理日立原装进口挖掘机以来，出现大臂开裂的只有林小根的这两台。“为什么只有他的出了问题？”任跃斌反问道。

　　据日立原装进口挖掘机在华的总代理商永立建机（中国）有限公司（下称“永立建机”）的董事总经理陈守诚介绍，在挖掘机业界，一旦机器出现故障，一般会从三个方面逐一查找故障原因，分别是：1.工况是否恶劣；2.操作手是否依规范操作及保养；3.机器是否确实存在问题。

　　在山西省阳泉市平定县岭上村，林小根曾经作业的露天煤矿工地上，记者看到，因挖煤而挖出来的矿谷已经大致被回填，无法看到当时真正的工况。

　　但在回填的矿谷中，可以看到有许多半人高乃至一人高的石头滚落在下方。而在一面未被回填的矿谷壁上，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浅煤层和深煤层中间有一个约2~3米厚的石层。这意味着，从地面开始往下挖煤时，如果要得到含量更丰富的深层煤炭，就必须凿开坚硬的石层。

　　本报记者未能在当地找到林小根及其公司的工作人员，但一位自称曾看过林小根作业的当地人告诉记者，他们基本是用挖掘机来凿开石层。

　　“有时候石头太大太硬，他们就用挖掘机的铲子直接把石头砸出缝来，再接着挖。”当地人说。

　　“正确的方法应该是，要么用炸药把石层炸碎，要么用带有破碎锤的特种机器来把石层砸碎。”吉星商贸服务部的工作人员郝俊峰说。

　　记者随后电话连线林小根时，林小根却对记者说，他的工况并不算差，“我的工况还算好的，比我差的有的是。”

　　不过，记者在前往岭上村的途中，曾路过几个类似的露天煤矿，均未发现有类似岭上村林小根作业工地上那么多滚落的巨石。

　　任跃斌还告诉记者，林小根所称的机器均在2000小时保修期内出现故障也属不实，吉星商贸维修机器时拍摄的照片显示，两台ZX470H-3挖掘机出现故障的时间分别在4956小时和5430小时。

　　“超过保修期一倍还多了，我们仍然免费在为林小根服务。”不过任跃斌坦承，林小根的个案有一定特殊性。

　　林小根是吉星商贸ZX470H-3这样的大型挖掘机最早的购买者之一，此后吉星商贸的大型机械销售跟着实现突破，因此作为“吃螃蟹者”，林小根也享有一定“优待”。

　　“其实，这哪里是什么质量问题，更多的是一起经济纠纷，与产品设计无关。”永立建机董事总经理陈守诚说。

　　陈守诚对《第一财经日报》表示，日立集团在中国跨9大行业，拥有6万名员工以及151家企业集团，对产品研发、产品质量和售后服务都非常重视。

　　作为日立集团的拳头产品之一，日立挖掘机，尤其是大型挖掘机在中国的挖掘机细分市场有着很高的市场占有率。

　　笼统地说，韩国斗山、日本小松和日本日立是中国挖掘机市场占有率最高的三个品牌，相互之间差距并不大。但在大型挖掘机（80吨及以上）的细分市场，日立则占据全球行业突出的位置。

　　陈守诚介绍，日立建机在华可分为国产与原装进口两个渠道，日立在合肥的工厂生产着国产日立挖掘机，由日立建机（上海）有限公司负责销售，而永立建机则在天津接收来自日本的原装进口挖掘机并分销全国。

　　“我们两家加起来有57个代理商，全国有587个网点，可以互相支援。”陈守诚说，“客户买机器最在意的就是售后服务，像客户满意度，我们是天天调查的。”

　　因为林小根的言论，任跃斌遭到永立建机的调查，虽然任跃斌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他最担心的是，一方面随着当地对矿山整顿的推进，原来那些挖矿的老客户无力购买新挖掘机；而另一方面，当地未来的经济刺激计划中，铁路和公路建设占有相当大的比例，这些新客户对挖掘机本身缺乏了解，可能因为林小根的言论而“转嫁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