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是融资租赁业发展的唯一出路
——与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租赁业委员会会长姜仲勤的谈话
《金融时报》2001年2月
记者 陈建新
去年年末召开的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租赁业委员会1999——2000年度会议展示了一批近年来发展较为成功的中外合资融资租赁公司，这些租赁公司在租赁业务中的全过程服务，战略联盟式的营销，以及按项目融资方式开展的结构化共享式租赁，给中国租赁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经验和蓬勃的生机。在这次年会上，信德电信国际合作有限责任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姜仲勤当选为新一任会长。姜仲勤在中外合资融资租赁业界工作已有8年多，他这8年多的经历，始终和融资租赁的成功与发展联系在一起。为此，记者就租赁业发展的有关问题与姜仲勤会长进行了一次谈话。
记者问：融资租赁业的发展在我国经历了曲折的过程。从目前情况看，您是否认为融资租赁业已经走出低谷，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
姜答：是的。融资租赁的主要作用是激活社会的物流和资金流。国外的经验证明，社会的物流和资金流需要中介机构加以激活，租赁公司就是这种中介机构。我国的融资租赁之所以发展过程曲折，其主要原因是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我国资金短缺，物资匮乏，再加上资金和物资均“按计划”配置，租赁公司激活国内物流和资金流的作用无从谈起。中外合资的融资租赁公司以引进外资为目的，比较符合我国当时的实际，开展业务的难度小一些。完全立足于国内的融资租赁公司，业务难以开展是不言而喻的。但90年代以来，我国逐渐告别了短缺经济，从过去的外汇短缺，发展到目前的外汇储备世界第二；从过去的物资匮乏，发展到现在需要拉动消费，拉动投资；从过去的资金、物资“按计划”配置，发展到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环境大为改善，激活国内物流和资金流已成为现实的课题。特别是近10年来，融资租赁在政策和法律环境方面有了极大的改善，所以我认为融资租赁业已经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问：信德电信作为德国西门子公司和中信的合作租赁公司，在电信行业的融资租赁方面已取得了较为突出的成绩。目前融资租赁业的发展情况也显示出在信息产业、飞机和一些以大型企业集团为依托的项目发展较快，但是像浙江省租赁公司是靠给中小企业做融资租赁起步的，发展得也不错。您认为融资租赁在哪些行业会有比较大的发展空间？
答：如果问题是哪些行业适合融资租赁？我认为这样的行业非常多，除了最热门的信息行业以外，还有一些很好的行业，比如电力行业，环保行业。此外，飞机甚至某些旅游项目也都可以考虑融资租赁。应该说并不是只有某些项目，某些行业才适合于融资租赁。什么项目适合融资租赁，取决于租赁公司人员的特长和公司本身的特长，没有定例。关键在于租赁公司能否发现和培育市场。
过去我认为租赁公司取得成功，需要抓好以下三个因素：第一、要有自己的市场定位；第二、对租赁项目要“量体裁衣”；第三、在与承租人的关系方面，要提供全过程的综合服务。现在我对此又有更新的认识，就是每个租赁公司要根据其人员的特点，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信德电信的总经理谷威廉认为：“必须发现本公司最擅长的业务与公司员工最关心的业务的共同之处，并使前者服从后者。”在这种理念支持下，融资租赁能做什么就有很多东西可以发掘。
问：既然没有特定的行业或特定项目必须依靠融资租赁，现在社会上的融资方式日益增多，承租人为什么要选择融资租赁方式？
答：如果你的问题是承租人为了满足什么样的需求才选择融资租赁，我想把近20年的情况简单地概括一下。承租人的需求离不开当时的经济环境。在整个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当我国处于装备落后、外汇短缺的时期，承租人选择外汇融资租赁是为了取得外汇，获得进口装备的机会。90年代中期，我国的外汇管理体制完成了重大改革，外汇管制有很大程度的放松。与此同时，人民币的存贷利率居高不下，承租人选择外汇融资租赁是为了取得低成本的资金。90年代后期，我国已实现经常项下的外汇自由兑换，人民币的存贷利率一再下调。在这种情况下，承租人的需求不可能停留在“取得外汇，获得进口装备的机会”或者“取得低成本的资金”上。如果租赁公司仍然“以不变应万变”，肯定难以为继。租赁公司必须考虑创新，创新是租赁业发展的唯一出路，我想这样讲并不过份。
创新必须立足于对经济环境的调查和对承租人需求的研究。90年代后期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对项目的综合需求和对产品综合服务的需求，有可能成为融资租赁的新的市场。对于租赁公司来讲，你推出的租赁方式能满足承租人的需求，承租人就有可能选择你。我想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问：除了和历史背景有关的特定需求以外，从本质上讲融资租赁方式能给承租人带来哪些好处？
答：从本质上讲，融资租赁方式能给承租人带来以下三个方面的好处：一，突破信贷额度，取得新的资金来源。在市场经济体制下，银行对每个企业都有一定的信贷额度。融资租赁方式为企业开辟了新的资金渠道，有利于企业的“短平快”项目；二，可以得到优惠政策。这一点在国外很突出，而在我国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融资租赁以融物代替融资，资金用途不会出现失控，有利于国家的产业政策导向。融资租赁本身形成固定资产，是一种投资行为，而投资在国外是受到鼓励的。因此，国外政府对融资租赁的优惠政策很多，例如对某些设备的租赁可以提供优惠利率的贷款，对融资租赁实行投资减税等。我国目前对融资租赁的优惠政策，仅限于对某些所有制的企业的租赁物件有加速折旧一说。三，增强企业资产的流动性，改善企业财务报表的形象，这对上市公司是很有意义的。随着租赁会计准则的完善，承租人有可能在租金的资本化和费用化方面有所选择，或者在租金的比例和留购方式上有所选择。
问：您认为在目前这种环境下，怎样才能吸引承租人选择融资租赁方式？
答：刚才谈到承租人的需求问题。不论在哪一种情况下，这些需求都是潜在的，要使潜在需求变成现实需求，需要有一个市场培育过程，也就是外国企业常说的“客户教育”过程。融资租赁的市场培育，既需要做宏观工作，也需要做微观工作。租赁委员会作为行业协会，主要是在宏观上做工作。根据目前的情况，本届租赁委员会决定将工作重点由解决历史遗留的欠租问题转移到业务的发展和创新上。首先是通过各种方式宣传和普及融资租赁知识，介绍融资租赁取得的成绩和成功的案例，以及诉讼案例。其次是抓好与政府部门的沟通，促进融资租赁经营环境（包括法律、行业监管、会计准则和税收政策）的进一步改善。第三是帮助老租赁公司完成资产重组，协助新的租赁公司的诞生。第四是开展与境外的租赁行业协会（包括港台地区）的信息交流，促进业务的发展与创新。要使公众感到融资租赁不再陌生。培育市场的微观工作则主要依靠各租赁公司本身，而租赁公司本身的人员素质也需要不断提高，因此租赁委员会将定期或不定期地针对某些问题，在业内举办培训班和研讨会。只有具备坚实的宏观和微观的基础，才有可能吸引承租人选择融资租赁方式。
问：您在谈到信德电信的时候多次提到“包装项目”。请您介绍一下“包装项目”的概念，怎样对项目进行包装？
答：“包装项目”是项目融资中的一种形象化的比喻。债权融资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企业融资，一种是项目融资。企业融资需要审查企业的信用状况，需要第三方出具担保，偿还则依赖企业的综合效益。项目融资是针对某一个项目的融资，依赖项目所产生的效益偿还，资金提供者只保留对项目的有限追索权。目前租赁公司所采用的融资租赁方式，大多数是类似企业融资的常规融资租赁方式，适用于单机和某些“短平快”项目，期限不长，金额不大，需要信用审查和第三方担保。信德电信采用的则是类似项目融资的租赁方式，适用于初期无信用等级可言，但中期和远期的效益肯定看好的项目，期限长，金额大，以项目的效益为租金来源，审查仅限于项目本身，不需要第三方担保。目前，除信德电信以外，某些内资的租赁公司也有采用项目融资方式开展融资租赁的。
要使一个初期无信用等级可言，但中期和远期的效益肯定看好的项目由设想变为现实，需要做大量的前期工作。这些前期工作就是对项目的包装。从我国目前的情况看，要完成大的项目，银行并不缺资金，科研院所并不缺技术，国内并不缺市场，甚至并不缺乏各种单项人才。所缺乏的是能将资金、技术、市场和管理经验联系在一起的“结合点”，和使项目由设想变为现实的中介机构。融资租赁方式就是这样的“结合点”，信德电信就是这样的中介机构。
关于项目的前期工作，我国的传统做法和国际上通行的做法有较大的差异。我国的国有企业启动项目首先需要向主管部门递交项目建议书，获得批准后再递交可行性研究报告。根据投资规模，分别由级别不同的主管部门审批。可行性研究报告被批准后，即取得批件后，资金、物资和人力资源一般都能落实。国际上
通行的做法则是，项目的启动由发起人在市场调查和对法律环境调查的基础上提出，在科学评估的基础上做前期工作，其内容主要包括：1，项目的商业计划；2，项目公司的战略发展规划；3，品牌；4，组织机构；5，市场营销策略；6，工程设计；7，信息渠道；8，公关渠道等。经过这些前期工作，形成了具有可操作性的项目包装，拿到市场上以后，即可以取得资金提供者的支持。
要做好项目包装，需要在国内的工作方式和国际流行的工作方式之间找好结合点，并且需要有以“能力和经验”为特征的人力资源。
问：我从您的谈话中，感觉您对资金来源并不十分担心，您是否感觉资金来源比较充裕？
答：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融资租赁公司筹措资金的问题。筹措资金是一种市场行为，资金提供者愿意为你提供资金一般基于两点：一是安全，二是盈利。要保证资金的安全，租赁公司本身必须有良好的信用记录和业绩记录，具体的经营管理人员必须有良好的素质和业绩记录。谈到盈利，则牵扯到租赁公司所提出的或者所从事的项目。实际上，资金提供者从风险管理的角度出发，对租赁项目所在的行业、地区、承租人情况、租赁公司的专业特长等，是要作分析的。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只要你能做到一安全，二盈利，筹措资金不应该是难题，特别是有条件直接面向国际金融市场的中外合资租赁公司。
问：从您多年从事租赁业的经验来看，您认为融资租赁业务的核心技术是什么？
答：我不是融资租赁科班出身，业内有不少颇有建树的专家也不是融资租赁科班出身。从我这种非科班的视角来看，融资租赁的核心技术是“谋与断”，即通常所说的“分析判断能力”。融资租赁是一种综合性非常强的业务，为了支持和实现“谋与断”，有几个基本功，对于善于学习的人来说不算困难：1、货币银行学；2、国际金融；3、财务与会计，包括财务模型、商业计划；4、有关的法律和法规；5、外汇管理；6、税收等。此外，对租赁项目或物件的专业知识也是不可或缺的。
问：您认为影响融资租赁业发展的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答：这个问题也许是老生常谈。不过从长期的实际体会来看，最关键的因素的确是管理人员的素质，特别是高级管理人员的素质。
问：您能否具体说明，这些人员需要怎样的素质，怎样的知识结构？
答：创新是融资租赁的唯一出路。管理人员，特别是高级管理人员的基本素质必须适应创新。最基本的素质是“勤于思考，善于总结”。为此，必须善于学习新的知识，不断接受新的事物。只相信思考，不相信抱怨，这是高级管理人员情商的基本内容。从知识结构上来讲，复合型的知识结构是起码的条件。对于和外方人员一起共事的中方高级管理人员，能熟练使用外语应该不算过分的要求。
问：租赁公司在管理中要注意哪些环节？
答：我国有句古话：“治乱无常”或者说“治无定例”。租赁公司在管理中要注意哪些环节，应视具体情况而定，不可能写在教科书上。不过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我想就现实生活中的几种现象谈一谈看法。
融资租赁作为金融服务行业，是典型的第三产业，其成功与否在很大的程度上依赖人的因素。但是，对人力资源的配备，当前相当多的公司几乎是不问青红皂白地贯彻“学历与年龄优先原则”，而不是“能力与经验优先原则”，而融资租赁行业恰恰需要的是“能力与经验”。
另一个问题是融资租赁的价值取向问题。在盈利、经营规模、发展速度等众多的价值取向中，融资租赁应将资产的健康放在第一位。融资租赁说到底是一种金融性质的中介服务，而“风险”是金融活动永恒的主题。融资租赁管理的核心应该是风险管理，即分析、化解、转移、回避风险。如何做好风险管理，还是我刚才讲的离不开勤于思考、善于总结、不断学习。
（专家简介：姜仲勤，1968年北京石油学院化学工程学研究生毕业，长期从事石油化工技术管理工作。1989年初进入金融服务领域，曾任中国燕山联贸公司总经理。1992年5月进入中外合资的实华国际租赁公司任第一副总经理。1998年10月进入中外合作的信德电信任常务副总经理。在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租赁业委员会1997年年会上当选为副会长兼理论部负责人。2000年年会上当选为会长。有关融资租赁的著述颇丰，1998年受租赁委员会委托，负责编辑《中国外资》融资租赁特辑，此外还主持编写了《融资租赁业务问答》等。）